“妈，我决定回到山里，和你一起生活，不做人了。”
报社楼梯间内，白月萤抹干眼泪，语气失望而冰冷。
电话另一头，白母看顾着洞穴内才长出牙齿的几只调皮小狐。
听见女儿这么说，十分惊讶。
“为什么突然要回来？时奕铭欺负你了吗？”
“那是个挺好的孩子，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在白母的印象里，自家女儿从白狐化为人形，下山找时奕铭报答当年在捕兽夹下救下她的恩情。
本该是女儿爱得更多，付出更多。
可时奕铭却成了这段关系里，爱得更多的人。
当年。
白月萤为了追踪报道外地一黑恶势力，暴露了自己，被人绑架。
时奕铭震怒。
动用了整个时氏集团的力量，两万架直升机，一万艘巨型轮船，数十万人全国寻人。
所耗费用以几十亿计，才将人找到。
找到白月萤那日，时奕铭更是主动提出，用自己的性命换白月萤的命。
他为她熬煮过凌晨的粥。
也挡过货真价实的子弹。
子弹伤到了肺部，直到现在，时奕铭偶尔还会咳血。
可他对白月萤没有半分埋怨。
甚至故意逗她笑说：
“月萤最喜欢空寒山的红梅。”
“但我冬日咳血，不能陪你爬雪山，你不会就此出轨，和比我年轻好看的男人去看红梅吧？”
他们结婚前，盛京圈子里有人瞧不起白月萤。
说她不知道靠什么手段上位。
这话被人传进了时奕铭耳里，不出半个月，那些嘲讽过白月萤的人家通通火速破产，下场凄惨。
剩余人忙不迭讨好白月萤，在盛大无比的婚礼中真心祝福他们白头偕老。
用这些人的话说：
“但愿白月萤能一直好好和时奕铭在一起，可千万别惹他再发疯了，省得谁家还要倒霉。”
有了母亲的关心，白月萤原本擦干的泪又流了下来。
的确。
时奕铭对她很好。
好到整个盛京圈子里，人人都知道。
那年她下山报恩，打听了时奕铭的性情，只听说他是个冷心冷情的人。
在生意场上雷厉风行，谁的面子也不卖。
甚至，他不好酒色，没有任何软肋。
白月萤还以为，她会很难报答时奕铭幼时在空寒山别墅对她的救命之恩。
可是没想到。
那年他们相遇。
她提着画板假装写生迷路的学生，在路边搭车。
多少辆车从她身边匆匆驶过，只有时奕铭的迈巴赫为她停下。
他们一见钟情，大学毕业就结了婚。
婚前，时奕铭更是把自己名下所有财产全部送给了白月萤。
他说：“月萤，如果有一天我变了心，我的这些婚前财产，至少能保证你后半生衣食不愁。”
“不过你可以放心，我是不会变心的。”
誓言好像还回荡在耳畔。
但那个说着不会变心的人，不久前被白月萤发现，在城郊别墅还养着一个情人。
他们甚至有了个儿子。
那夜，她站在别墅外。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看着时奕铭把别的女人温柔的拥在怀里，轻吻她的额头。
看着他把别人生的儿子举在肩头嬉闹。
别墅里的灯逐渐熄灭。
伴着屋内不甚清晰的旖旎声，白月萤在屋外寒风里站了整整一夜。
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跳跃，他们每一个恩爱的瞬间，时奕铭每一句温柔的誓言，如今都变成了一把把锋利的刀。
她感觉自己的心被割得血淋淋的。
无数次把眼睛闭上，告诉自己是在做梦。
又在睁开后，看见了这无比真实的一切。
终于，她认了。
空寒山深处有一处法阵，每年下第一场雪时才会开启。
其余时间，阵内的生灵不能踏出阵法半步，阵外的人也不能进入。
白月萤看过天气预报，今年的初雪预计在十天以后。
也就是说。
还有十天。
阵法就会开启，她能够抛下时奕铭回家，并且，时奕铭再也不会找到她。
“妈，没有什么误会。就是我不想和时奕铭在一起了。”
“当初本就是为了报恩。现在，我和他结婚五年，还没了一个孩子，永远不能再生育。”
“这恩情算是还够了。”
“可是，时奕铭那么爱你，他找不到你，得多难过啊。”
“他活该。”白月萤闭眼，眼泪一连串掉下来：“还有十天，我就回家。今生再也不见他。”



第二天一早。
白月萤打开天气软件，确定了距离今年的初雪还有四天。
她起身，洗漱之后，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这些年，时奕铭送给她不少礼物。
有拍卖行上亿的珠宝。
也有路边偶然遇见，觉得很像她的玩偶。
从前，不论价格高低。
白月萤对这些礼物全都视若珍宝。
如今她把这些东西像垃圾一样归拢在一起，扔进铁桶里，打算一把火烧个干净。
时奕铭早上又和余呦呦抵死缠绵了一次。
神情气爽回到家中的时候，正好看见白月萤站在院中燃烧的铁桶前。
火苗很高，热烈又危险地跳动着。
而白月萤好像没有察觉，仍然站在铁桶前，一点点往里面添着东西。
仔细看去，好像是他们刚交往时，白月萤亲手做的记录相册。
时奕铭心头猛地动了一下。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感蔓延全身。
“月萤？”
他小心翼翼，从身后抱住白月萤：
“你在干什么？”
白月萤看都没看他，任由人抱着，手里的动作没停，不带一丝惋惜地把她亲手做了半年的恋爱记录册扔进火里。
“我处理一些多余的东西。”
火焰燃烧着，吞噬着她和时奕铭的合照。
照片上幸福相拥的两个人，在高温作用下扭曲、模糊，最后化为黑灰。
她表现的太过冷淡，时奕铭的心始终提着。
“烧就烧了。这些照片不过是我们的从前，我和月萤的以后，一定更加甜蜜美好。”
白月萤余光看向忐忑的时奕铭，给了他一个淡淡的微笑。
事到如今，争吵和埋怨已经没意义了。
她当初把时奕铭当成报恩对象，和他恋爱，结婚。
后来，她真的爱上了时奕铭。
她把他当成要相伴一生的爱人。
如今，时奕铭又变回她的报恩对象了。
甚至，还是一个已经报过恩，两不相欠的对象。
为了顺利离开，白月萤决定不打草惊蛇，转回头给了时奕铭一个微笑。
“对啊，我们的未来，一定都很幸福美好。”
只不过。
我们的未来中，不会再有彼此......
听她这么说，时奕铭的心才放下来。
想到也许是昨天在时家老宅，爸妈单独和她说了什么，让白月萤不开心了，想闹一闹小脾气。
时奕铭哄着人说：
“月萤，昨天我爸妈让你生气了吗？”
“他们年龄大了，无非是想让我有个孩子。”
“正好余家有个远方亲戚的小孩无父无母，我想，也许我们可以领养他，当成自己的儿子。”
他拿出手机，把小孩的照片给白月萤看：
“他叫哲哲，是个很乖的孩子，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白月萤眼底闪过一抹嘲讽。
哲哲不是别人，正是时奕铭和余呦呦的私生子。
她冷冷一笑，声音不辨喜怒：
“因为我不能生孩子，让你认养别人的儿子，是不是太委屈你了？”
时奕铭抱住白月萤，一脸心甘情愿：
“怎么会是委屈呢。你是我老婆，是我一生中最爱的人。为了你，别说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就算是失去生命，我也愿意。”



距离初雪阵法开启，还有一天。
白月萤终于收拾干净了和时奕铭的所有回忆
她洗了个澡，才从浴室出来，还没走到客厅，余呦呦刚好带孩子上门。
两人当着孩子的面，互相亲吻抚摸。
时奕铭问：“你和哲哲说清楚了吗？以后在家里，不许他叫你妈妈。”
余呦呦伸手摸向时奕铭的皮带，声音带着不满：
“说清楚了。”
“老公，你不觉得，这样对我太不公平了吗？明明是她不能生，居然还要抢走我的孩子。
‘啪’的一声。
时奕铭拍开了余呦呦的手。
“什么叫抢？我是孩子的爸爸，难道没有抚养孩子的资格？”
“余呦呦，你给我听好了，要是你敢让月萤发现一点端倪，她闹起来，哲哲就别想继承我的家产！”
白月萤迈步出来，时奕铭立刻和余呦呦拉开距离，抱起哲哲来到白月萤面前。
“月萤你看，这就是哲哲。”
“哲哲乖，以后月萤阿姨就是你妈妈，叫妈妈......”
“妈妈。”
四岁的小孩子奶呼呼的，一双圆圆的眼睛下，鼻子和嘴巴几乎和时奕铭一模一样。
证据在面前，即使白月萤再不愿意相信，也没法逃避。
她和时奕铭结婚五年，可哲哲已经四岁了。
也就是说，在他们刚结婚的时候，时奕铭就和余呦呦在一起了。
他们一起骗了她五年。
时奕铭将哲哲抱给白月萤，转身以工作名义带着余呦呦上了楼。
白月萤知道他们去做什么。
可这次她连一个眼神也没给对方。
无所谓了。
她已经不在乎了。
等彻底看不见两人的身影，白月萤刚想把孩子抱去院子里玩，迎面就被哲哲一拳打在了眼睛上。
她痛得心跳都乱了好几拍，随后就听见一个奶音恶狠狠地说：
“打死你！坏女人！你抢走我爸爸！”
“等我继承了家产，就把你卖给......老光棍，让你被一万个人睡......烂！玩烂！”
他说得断断续续，好像在背台词。
一听就知道，是余呦呦在来之前故意教孩子这样说的。
哲哲骂完，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大哭。
时奕铭一边整理腰带一边从楼上往下跑：“怎么了？怎么了？”
余呦呦已经先到了，心疼地抱起孩子：
“白月萤！你自己生不出来，就偷着打别人的孩子，你是变态吗？”
白月萤还捂着一只眼睛。
疼痛让她的脑子不是很清醒，只能干瘪辩白一句：“我没打他，是他打了我。”
“你怎么那么不要脸？这么小的孩子，怎么打你一个大人？”
这次，就连时奕铭都站在了余呦呦这边。
他失望地看向白月萤，半天才说一句：
“月萤，这次你做得太过分了。”
两人匆匆忙忙带着孩子去了医院检查。
白月萤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知道是眼睛疼，还是心里疼，眼泪又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但她没耽误自己的计划。
起身，一边流着泪，一边把要带回空寒山的行李装进了车里。
冬日的正午阳光明媚。
她开车离开了和时奕铭一起住了五年的别墅。
再也不打算回来。



放下电话。
白月萤一走出楼梯间，就见同事们脚步匆匆往会客室走。
有几个相熟的同事来打趣她说：
“时总来啦。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
白月萤跟着人群来到会客室门口。
看见往常的会客室今天变了样子。
十几个黑衣保镖分开站立，气场十足。
保镖们中间，桌子被重新搭好，还新配了柔软昂贵的真皮单人沙发。
香辣可口的川菜味道飘荡出来。
同事们咽了咽口水，一脸羡慕地看向白月萤。
时奕铭一看见白月萤，赶忙将人拉到桌前坐下。
亲手把一样样菜品放到白月萤面前，眼中都是温柔：
“月萤，你上班辛苦了，这是我亲手做的，快趁热吃。”
白月萤在人希冀的眼神里，端起米饭。
时奕铭不顾众人的眼光，直接绕到她身后，两手搭在白月萤的肩膀上，开始帮人按摩。
顺便温声提醒：“月萤，你有肩膀疼的老毛病，最近别太辛苦了，我会心疼的。”
白月萤没说话。
任由时奕铭轻柔地替她揉捏肩膀。
她看着面前的菜色，麻辣鸡丁、麻婆豆腐、辣子鸡和干锅花菜。
这些都是她平常最喜欢吃的。
现在却是一口也吃不进去。
想起很久前，时奕铭听说她喜欢川菜，就偷偷找了个会川菜的厨子学习的事。
那时他从刀工练起。
一双手被割又被烫。
但他毫无怨言。
直到学会之后，才把这一切告诉白月萤。
那一天，白月萤抱着他心疼地直流眼泪，开玩笑说：
“那你以后一辈子只能给我一个人做菜。”
时奕铭答应了。
他说，他这辈子只给自己最爱的女人做饭。
可是今天，余呦呦朋友圈的照片里，时奕铭穿着围裙，正在下厨。
配文是：孩子爸爸非要下厨给我们做饭，我们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啊，嘻嘻嘻。
甚至。
白月萤把照片仔细放大后，看见时奕铭做的，就是这几道菜。
他这是多做了些，前脚陪小三和私生子吃完饭。
后脚又打包一些给她送过来了。
白月萤一阵恶心。
伸出去的筷子怎么也下不了手。
时奕铭靠近，关心地问：“怎么了？月萤，是没有食欲吗？”
他身上一股浓烈的女士香水味道飘了过来，和饭菜味道混在一起。
白月萤是狐狸，本身就对气味敏感。
她忍了又忍。
终于还是干呕一声，捂着嘴往洗手间去。
“月萤？”
时奕铭追在后面，到了女洗手间门口，又站住，大声朝里面嘱咐：
“月萤你不舒服就说话，我就在外面！”
狐狸的听力极其灵敏。
白月萤没说话，反而动了动耳朵，听见洗手间外面，时奕铭压低声音接起了余呦呦的电话。
“别闹，今天晚上不去找你了。月萤身体不舒服，恶心呕吐，我要留下来照顾她。”
“胡说八道！什么怀孕了，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怀孕了。”
“对，对，对。以后我的孩子都得靠你来生。”
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时奕铭不再哄她，语气严厉道：
“你给我记住！在我心里，你就是生下十个八个孩子，也永远都比不上我的月萤。”
“她才是我的妻子。要是被她发现我们的关系，我一定让你后悔活着！”
洗手间里。
白月萤一面听着时奕铭打电话，一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冷笑。
时奕铭。
出轨的你，还装什么深情？
我离开了，你会后悔吗？



得到肯定的消息，白月萤同意了晚上去时家老宅吃饭。
她要见一见余呦呦。
不是为了要从她手里把时奕铭抢回来，而是有些事情，她想找余呦呦证实。
晚上。
所有人都坐在餐桌上时，余呦呦才姗姗来迟。
她穿着件纯白大衣，一进门就绕过保姆，把衣服交给了时奕铭。
“奕铭哥哥，帮我挂一下外套吧。”
话音一落。
时奕铭的爸妈，连同屋内所有的保姆佣人都倒吸了口气。
他们再清楚不过，时奕铭对白月萤有多好。
所有会让白月萤有一点误会的事情，时奕铭都不会做。
甚至，会狠狠报复那个差点让他们的感情产生裂痕的人。
上次，家里一个新来的小保姆心术不正，假装要摔在时奕铭身上。
他不但没让人碰到身上任何一处，还一脚把人踹得更远。
甚至事后，把介绍保姆来的家政公司也搞破了产。
从那以后，所有人都没再见过那个试图勾引时奕铭的小姑娘。
就在大家都以为，时奕铭会就此发脾气的时候，却见他笑着站了起来，伸手点了一下余呦呦的鼻尖：
“多大了？这点儿事也找我。”
余呦呦仰头白了白月萤一眼，骄傲说：
“和年龄有什么关系？你是我的奕铭哥哥，我多大了，你都得管我。”
“以后我找男朋友，也得找和你一模一样的。”
余家爸妈笑着附和：“呦呦从小就喜欢跟在奕铭身边，现在长大了，还像小时候一样。”
时母面上笑着。
心里对白月萤更不满意了。
当年，如果不是白月萤突然出现，像个狐狸精似的勾走了儿子的心。
现在他们时家和余家联姻，日子不知道过得多好。
明明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还能哄得儿子十天半月不回老宅一趟，和他们分了心。
余呦呦仗着年纪小，敬酒时几乎要把胸贴在时奕铭身上。
对长辈的催婚，她撒着娇脸红。
“阿姨您说什么呢，我年纪还小呢，交什么男朋友啊。”
白月萤坐在餐桌的最边角，与桌上热络的氛围格格不入。
公筷掉在地上。
她默默弯腰去捡。
正看见餐桌下，白月萤的高跟鞋挑逗地蹭着时奕铭的小腿。
顺着他的裤管，轻轻往上。
直到时奕铭不动声色地弯腰，伸手在她大腿上暧昧地捏了一把，才算作罢。
白月萤面容平静，视线和余呦呦对上，后者眼里满是得意。
酒过三巡。
余呦呦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白月萤身边。
声音很低，却带着掩饰不住的优越感。
她拿出手机，找出了儿子哲哲的照片给白月萤看。
“你都知道了吧，奕铭哥哥和我有了一个家，我们还有个可爱的儿子。”
“白月萤，作为一个女人，你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我要是你，早就去死了。”
白月萤不理她，要起身离开。
余呦呦却使劲将她按了回去。
她力气很大，疼得白月萤倒吸口气。
“跑什么？去告状啊？”
“白月萤，你猜在奕铭哥哥的心里，是我这个孩子妈妈重要，还是你重要？”
“反正他和我说，比起你，他更愿意和我办那事。每次他打电话给你说加班的时候，都在我的床上醉生梦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