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经理？你叫他什么？”
我没想到第一个破防的竟然是董恒。
“叶经理是我们颜总亲自任命的项目经理。”副总朝董恒解释，脸色很冷。
“不可能......”董恒一脸震惊地看向我，我清晰看到他眼神里的不屑。
“他一直是全职爸爸！什么都不会！他怎么可能认识颜总？肯定是——”
他眼里的不屑变成了清晰的嫉恨。
顾晚吟在听到他这话后，脸色难看得要命。
她咬牙切齿：“叶书宇，你真的厉害，难怪敢给我寄离婚协议，已经找好下家了？”
我勾唇，突然觉得以前的自己实在太瞎。
“顾总实在是太不专业，不仅送来的设计有问题，连眼界都这么低，甚至还要将公私混为一谈，因为私人恩怨就污蔑颜氏员工。”
我缓缓开口，字字句句像是刀子朝顾晚吟刺过去，眼见着她的脸色越来越绿。
“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我放慢语速，像是给小学生讲课一般，给顾晚吟解释。
“于私，我已经把离婚协议寄给你，正常人都该清楚那代表什么，代表我们间的夫妻关系已经结束，你可以不签字不配合，我会去法院起诉。”
她的脸色阴沉得吓人。
我继续道：“于公，我刚才也说过，颜氏集团不会和顾氏这种品行不端的公司合作，所以，你们也可以离开了。”
“你凭什么说顾氏品行不端？”
顾晚吟还没开口，董恒就抢着替她说话。
我又笑了，董恒破防的模样实在让人心情愉悦。
我勾唇，一项项列举出来。
“第一，顾氏曾做过不少抄袭融合其他设计师作品的案例，我手里有明确的证据，更何况顾总的助理，董恒先生你，也曾抄袭其他设计师的作品。”
看着他一点点变得苍白的脸色，我说出几个国外设计师的名字。
“瑞肯贝，胡安尼特......你以为北欧小众设计师在国内不知名，就可以随意把他们的作品据为己有？顾氏有你这样的助理，有什么资格和颜氏合作？”
在我说完以后，董恒像是被按了关机键，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连表情都忘了做。
顾晚吟更是一脸震惊地看向他，显然她根本不知道董恒的真实面目。
但我不觉得这些事会影响两人间的关系。
“第二，参与项目设计的设计师必须心细，能发现常人发现不了的细节，才能走在设计前沿，先入为主的人根本没资格和颜氏合作。”
我抬起手，轻点胸前的工牌。
“我的胸牌上已经写了项目经理职位，但因为我擦洒在地上的咖啡，就把我当成清洁工，这样的眼力，有什么资格做设计师？”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顾晚吟和董恒面色无比僵硬，谁都说不出半句话。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向来果断潇洒的顾晚吟露出如此难堪的表情。
并无多少快感，我只觉得，浪费时间。
“还有别的疑问吗？”我见他们不说话，便朝副总说，“麻烦叫保安把他们送出去吧。”
很快安保部派了人过来，不客气地要‘请’两人出去。
和顾晚吟擦肩而过时，我压低声音：“既然收到离婚协议，那就快点签字，别再耽误我的时间。”
“等一下！”
顾晚吟终于开口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这副表情，这种陌生的情绪出现在她脸上，让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我眼花。
“叶书宇，书宇，我能不能和你再说几句话？”
她语气柔和到让我不敢相信。
“书宇，我和董恒没有任何不正当的关系！我们真的只是朋友！”
她语气显得有些急。
“我以后会注意分寸的，你回来吧，咱们好好过日子，你也可以来顾氏负责这个和颜氏的项目......”
听到最后这句，我突然一阵反胃！
原来她说了这么多，只是为了公司项目！
我眉心紧锁，恨不得当场吐出来，强忍着喊来保安：“麻烦请这位女士出去！谢谢！”
她不解又不甘地看着我，但我很快转头，离开了她。
才绕过走廊，就看到一个年轻女人等在不远处。
我见过她，颜清婉的助理，柏思。
“柏助理。”我朝她打了个招呼，突然有点紧张。
看样子她在这里站了许久，应该把刚才顾晚吟来闹的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
会不会对我有不好的误解？
我还没解释，就听她说：“颜总找你，麻烦来一下。”
这下我更忐忑，会不会颜清婉觉得我做得太过分？
我打着颜氏名义说顾氏没资格合作，会不会影响到颜氏的名声？
不安地走入总裁办公室，我抢在颜清婉前面开口：“对不起颜总......”
她却有些惊讶，问我：“为什么道歉？”

“她不配有机会！”林钧愤愤不平。
“明远生前没能得到她一丝关心，死后至少得让她给他鞠一躬，道个歉。否则，明远来世间一趟算什么，我们的婚姻又算什么？”
我摸着骨灰盒。
眼里满是慈爱，语气却无比冷漠。
我已经不奢望她能分明远一点爱了，但明远死得那么痛苦，她又凭什么过得轻松惬意呢？
我给顾晚吟发了两条信息过去。
周六上午十点，梁湾酒店，牡丹厅见。
你要是不来，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明远了。
消息发送。
换来的只是一片沉寂。
半夜，却梦到了明远血淋淋喊爸爸的样子。
我惊醒过来，下意识摸过手机，拨了顾晚吟的电话。
电话响了许久才接。
传来的却是董恒睡意惺忪的声音。
“晚吟睡了，明天再打吧！”
我愣了一瞬。
原来......
他们都光明正大睡一起了啊？
离婚协议还没签。
明远还躺在冰冷的骨灰盒里。
顾氏已经处在岌岌可危的边缘。
他们却像是一切都不重要似的，依旧如此迫不及待地苟且。
我本该心痛的。
可或许是明远小天使还在守护着爸爸，我的心麻木一片，竟感觉不到任何痛。
转眼到了周六。
发给顾晚吟的短信依旧没有回应。
董恒倒是勤快，朋友圈里又是接送叶琦琦上下学，又是陪母女俩吃饭看展，偶尔还要发一发在别墅的自拍照。
他们仿佛完全忘记了。
那个别墅里本该还有一对父子。
林钧看得跳脚，恨不能直接冲到别墅把董恒揍一顿。
我面无表情拦下了他：“有些账，等送走了明远，再慢慢跟他们算！”
“可顾晚吟一副根本就不知道这事儿的样子，她会来吗？”林钧皱眉。
“她会来的。”我淡漠地抬眸，看向酒店的大门，“今天可是董恒的庆功宴，她怎么可能不来？”
“什么？”林钧撇嘴，“一个抄袭狗拿个野鸡奖，好意思开庆功宴？”
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董恒的庆功宴原本定在一个月后。
但颜氏断了顾氏合作的路，顾氏只能另谋他路，这时候就需要这个设计师金奖的噱头来帮顾氏拉新的合作了。
董恒这个设计师金奖有多少水分不提。
可那场颁奖礼夺走了明远的性命，董恒和顾晚吟又凭什么能风风光光地办庆功宴，享受奖项带来的名声和利益呢？
正想着，就见一身红色礼服的顾晚吟挽着董恒的胳膊走进了酒店。
“好不要脸的狗男女！”
林钧唾骂着就要冲上前。
我连忙拉住他：“别冲动。”
顾晚吟也看到了我们，顿时皱起了眉：“叶书宇，你怎么来了？”
我还没说话，董恒就假情假意地解释起来。
“晚吟，抱歉，是我给书宇发的邀请。”
“我就是想着，书宇是颜氏的项目经理，有他在，顾氏被颜氏封杀的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话说得好听。
眼底却是抑制不住的得意。
可顾晚吟吃这套。
我不想跟他们浪费时间，只问：“我给你发的短信，看到了吗？”
“短信？”顾晚吟疑惑。
“就是琦琦不小心删掉的那条，说在牡丹厅见的。”董恒贴心提醒。
顾晚吟不耐烦道：“既然知道错了，也同意来参加庆功宴，你就给我安分一点，别惹事，知道吗？”
她又在脑补些什么？
不会以为我约她见面，是想求她原谅吧？
我无语皱眉。
眼看十点就要到了，我也懒得纠正她了。
“顾晚吟，现在跟我去牡丹厅。”
“什么牡丹厅？”顾晚吟只觉得我在无理无脑，“我们订的明明是玫瑰厅！”
“少废话，你去是不去？”
我朝身后招了招手。
一群彪形大汉走上前来，一字排开。
这是我提前雇佣的保镖。
顾晚吟皱眉：“叶书宇，你疯了？”
我轻笑了一下：“你要是不去，我还有更疯的，信不信？ ”
似乎是想起了我拿菜刀追着他们砍的场景，顾晚吟脸色难看，但还是和董恒一起跟在我后面走向了牡丹厅。
牡丹厅里。
明远的葬礼早已布置妥当。
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推开门。
董恒却突然崴了一下，跌倒在地。
顾晚吟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了他身上。
董恒捂着脚踝，难受道：“晚吟，我脚好痛，好像走不了路了。”
顾晚吟扶起董恒，转身就要走。
我看着明远遗照上的笑脸，伸手拦住顾晚吟：“你确定不回头看一眼？”
顾晚吟面色急切：“书宇，你别闹了！有什么事等我把阿恒送到医院，回来再说，行吗？”
“我等不了！”我厉声怒喝。
今天是明远的葬礼，十二点前一定要下葬。
所以十一点就必须从酒店送到墓园。
而梁湾酒店最近的医院，一来一回都至少要一个小时。
明远等不起。
然而，我这点怒气，在顾晚吟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她面色一沉：“叶书宇，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在这种事情上斤斤计较！这可是一条人命！你就不能大度一点？”
我气极反笑。
董恒的命是命。
明远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吗？
“顾晚吟，你就那么想带董恒走？”
“是。”顾晚吟点头。
“可以。”我冷眸盯着顾晚吟，字字句句冷漠入骨，“先朝厅内跪下，磕三个响头，我就放你走！”

叶琦琦整个人愣在当场，显然是被打蒙了。
她可能怎么都想不到，向来疼爱她的我，会对她动手。
几秒钟之后，她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
我顾不上她，扑过去抱紧骨灰罐，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骨灰一点一点用手收进罐子里。
顾晚吟已经跑过来将女儿抱起，脸色黑得仿佛能滴出墨来。
“叶书宇，你疯了吗？为了这么个破罐子，竟然对孩子动手？”
董恒也立即上前帮叶琦琦擦眼泪，一脸心疼，语气中带着谴责，“书宇，你就算对我有意见，也不该撒气到孩子身上，她还这么小......”
我看都没看他们三人一眼，只是紧紧抱着明远的骨灰。
真是可悲啊，我的妻子，我的女儿，和另一个男人，一起同仇敌忾我这个丈夫、父亲。
我这些年的婚姻算什么？掏心掏肺地为这个家付出那么多，换来的又是什么？
“晚吟，孩子的脸这么红，会不会受伤？”
恍惚间，我听到董恒担忧的嗓音，叶琦琦也在听到这话后立刻哀叫起来：“好痛啊，头好痛！”
顾晚吟立刻说：“去医院。”
很快，在玄关大门一声巨响后，屋子里只剩下我和明远。
我的心又痛又累，亲了亲早已变得冰冷的骨灰盒，低声对明远说：“对不起，宝宝，以前是爸爸太懦弱了......爸爸带你回家。”
半小时后，我打电话给律师朋友，让他帮忙拟离婚协议。
而后，我带着明远回了自己的家。
这是爸妈生前在市区买给我的公寓，我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他们当年那样爱我，肯定不想看到我变成现在这副任人欺凌的模样。
我只觉得对不起他们。
我整理了房间，又做了明远最爱吃的菜，但我一口也吃不下，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发呆时，我听到邻居的动静。
推开门，我看到四五岁的小男孩，有一张我熟悉的小圆脸，。
“叶叔叔？！”
小男孩看到我，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也很惊讶：“小天？你长这么大了，还认识叶叔叔？”
小天是邻居的孩子，以前我住在这里的时候，常给他做好吃的。
看他鼻翼翕动，一脸期待的模样，我主动问他：“是不是饿了？叔叔刚做好了菜，来吃点吧。”
明远喜欢的，小天也很喜欢。
他乖巧吃饭的模样和明远一样，我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千疮百孔的心得到一丝安慰。
我险些掉下泪，急忙转身去烤箱里拿烤好的小甜点。
就在进厨房的工夫，我听到客厅里凶恶的童声——
“这是我爸爸做的！你不许吃！”
我急忙出来。
客厅里，叶琦琦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用力抓住小天的小手，要把他手上的包子抢下来。
“叶琦琦！”
我立刻过去，拎着叶琦琦的衣领，将她推开！
之后蹲下来心疼地握住小天被攥得发红的胳膊：“痛不痛？叔叔帮你呼呼。”
“不痛。”小天摇头，眼里明明已经含了泪，但还朝我强挤出笑容。
我沉下脸，朝叶琦琦说：“给小天道歉。”
“我才不要！你只能给我一个人做饭！”叶琦琦大声喊叫着，这副自私的模样让我怀疑，她真的是我女儿吗？
于是我对她说：“出去。”
“你......你怎么可以赶我走？我才是你的孩子，他不是！”
叶琦琦瞪大了眼睛，突然一把抓住旁边的衣帽架，死活要赖在这里的模样。
“爸爸。”她竟软下嗓音叫我。
她已经很久都没叫我爸爸了，可这声爸爸现在听来，却那般的讽刺。
很快，门口响起顾晚吟的声音，她语气里带着两分疲惫，没了昨天的怒火：“孩子已经开口求你，你也该顺着台阶下来，别让外界都以为我们夫妻关系不合，明白吗？”
我抬头冷冷的看着顾晚吟，“你让我回去只是为了外界眼光，担心我们离婚的事影响你公司的股价和名声，是不是？”
顾晚吟嗤笑一声，将头偏向一边，没再看我。
“叶书宇，”她语气不屑，“回家，别让我说第二次。”
我笑了一下，她还是如此傲慢。
我轻声说：“对不起。”
顾晚吟和叶琦琦立刻一起看向我，脸上出现‘本该如此’的满意神色。
我轻声对小天说：“小天对不起，是叔叔忘了改门禁密码，才让她们闯进来的。”
随后我起身，面无表情地看向顾晚吟：“这里是我的家，请你们出去，不然我就报警了！”
顾晚吟脸色刷地沉下来，整个人瞬间被怒火吞噬。
“书宇，你别生气，都怪我......”
就在此时，门口竟响起董恒的声音，他竟也来了！
我觉得嘲讽，她们母女俩想叫我回去，还要带着董恒，是当真觉得他没脾气吗？
“书宇，我和晚吟真的只是朋友，都怪我让你误会了，你要是想生气，生我的气就好了，千万不要生孩子的气啊。”
他一脸诚恳，但只有我听得出他在阴阳怪气！
“叶书宇，那天的事阿恒已经不介意了，你到底为什么还要闹个没完？”
我笑了，他们永远都不觉得我也是个人，需要被尊重，觉得我永远都可以任他们捏圆搓扁，永远不会反抗。
“小天，你先回房。”我说。
随后我转身去厨房，拿了一把菜刀。
“叶书宇，你要干什么？”顾晚吟下意识后退，叶琦琦也立刻跑到了董恒身后躲着，只露出头来看我。
我凝视顾晚吟的眼睛：“已经好几天了，你有过一秒钟想起你的儿子吗？”
她的表情错愕一瞬，紧紧皱眉：“不是你带着他吗，你问我？”
我又笑了，一句话都没有解释，我举起菜刀，眼底赤红地威胁：“给我滚出去！”

送儿子去学校的路上，我们出了严重的车祸，儿子失血休克，被紧急送进抢救室。
我几乎哭晕在抢救室外，却无能为力，只能向上天颜求，救救我的明远。
“叶先生，您儿子失血过多，必须马上输血，但我们医院没有足够的RH阴性血，请问您或者您爱人是这个血型吗？”主治医生焦急跑出来问道。
“孩子的妈妈是！”
顾晚吟跟明远一样，都是RH阴性血。
我颤抖着拿出手机，疯狂给顾晚吟打电话，可她却一个都没有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我的心沉入谷底，我紧紧握着儿子冰凉的小手，想要笑着安慰，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流。
“明远别怕，妈妈马上就会来救你了......”
他睁着眼睛望着我，依旧是那般乖巧听话的模样，微微动了动手指，似是想帮我擦去脸上的泪。
“爸爸不哭，明远不疼了......”
听到这话我更加泣不成声，紧紧抱着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我怀里停止了呼吸。
“叶先生，请您节哀，我们尽力了......”
医生在儿子冰冷的身体上盖上了白布。
“真可怜，孩子还那么小，要是及时输血，是能活下来的......”护士忍不住哀叹。
他明明可以活下来的！
要是顾晚吟能接电话，能及时赶过来给明远输血，他就能活下来的。
刻骨的恨意瞬间袭上心头，我红着眼着点开手机，却弹出一条微信提醒，点开一看竟然是顾晚吟刚发的实时动态。
是一张三人的合照，却深深刺痛了我的眼。
照片里，顾晚吟跟她的白月光董恒贴在一起，我的女儿叶琦琦搂着两人的脖子，像极了一家三口。
董恒手里拿着一座金灿灿的奖杯，是全国设计师大赛金奖的奖杯。
这一刻，我的心脏被重锤狠狠砸中，压抑不住的浓浓恨意，几乎将我淹没。
真可笑！我的儿子生命垂危，需要他妈妈救命的时候，她却在陪着另一个男人！
甚至连一个电话都不愿意接！
我惨笑一声，心如死灰。
我联系了殡仪馆，给明远画好了妆，换上他最喜欢的小西装与小皮鞋。
明远喜欢的玩具，还有乐高我都带了过来。
有它们陪着明远，他就不会害怕了。
......
还带着温热的白色骨灰罐送到我手里，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似乎整个世界都在为我的明远哭泣。
我紧紧将骨灰盒抱在怀里，像是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顶着大雨走回了家。
推开房门的那一刻，我看到了顾晚吟和叶琦琦坐在餐桌边上吃蛋糕。
她叉起蛋糕，温柔地喂进女儿嘴里，是我从未见过的体贴。
董恒坐在母女俩对面，正拿纸巾擦着叶琦琦嘴边的奶油。
记忆中，明远从未得到过顾晚吟哪怕一点母爱。
董恒回国之前，顾晚吟几乎很少回家，更不会管两个孩子，两个孩子的衣食住行都是我亲力亲为。
后来董恒回来了，顾晚吟脸上有了笑容，也会时不时回家，但都是带着叶琦琦出去玩。
明远年纪小，从来不亲近董恒，所以顾晚吟一次都没有带过他出去。
沙发上的三人也看到了我，顾晚吟脸色有些难看，皱眉问道，“你去做什么了？这么晚才回来，还搞成这个鬼样子！”
没等我开口，叶琦琦就一脸嫌弃道：“爸爸像个落汤鸡，丑死了！”
说完一脸濡慕地看着董恒，“董叔叔最帅气了，我最喜欢董叔叔。”
董恒笑了笑，温柔的摸摸她的脑袋，“叔叔也喜欢琦琦。”
我双拳攥紧，指甲掐进肉里，一阵生疼。
若是从前，听到女儿这样说我，我或许会难过，但此时，我心里只有明远。
我直直盯着顾晚吟，一字一顿艰难问道：“顾晚吟，你上午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顾晚吟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不耐，“你现在是在质问我？”
我没有丝毫退缩，依旧盯着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她脸色沉了下来，声音中夹杂了浓浓怒意。
“你哪次打电话有重要的事？我后来给你回了电话，你反倒关机！你大晚上的闹什么？没看到还有客人在！”
董恒此时也站了起来，似是想缓和气氛，轻声道：“书宇你别误会，上午晚吟陪我参加比赛，比赛场地信号不太好，所以她才没接到你的电话......”
我抱着明远的骨灰盒，只觉得浑身冰冷。
原来我儿子濒死煎熬时，顾晚吟正悠闲地看着董恒比赛啊。
我只觉得可笑。
我不愿再忍了，积蓄许久的怒气终于宣泄出来，我大步上前，狠狠一巴掌甩在了董恒脸上。
“滚！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董恒吓了一跳，捂着脸不可置信看着我。
“你凭什么打董叔叔！”
一旁的叶琦琦像一头暴怒的小狮子，一下冲到我面前，脑袋狠狠撞在我身上！
“我不要你当我的爸爸，我要董叔叔做爸爸！”
我被她一下撞过来，骨灰罐从手中脱落，滚到了不远处。
明远的骨灰从罐口洒出来，满地都是。
我的身体因为愤怒忍不住颤抖，双眼红得仿佛滴血。
理智在这一瞬间彻底消磨殆尽，我抬手狠狠一巴掌甩在叶琦琦脸上——

“叶书宇，你别得寸进尺！”
顾晚吟周身一寒，眼底溢出盛怒。
我不闪不避，迎着她的怒气，冷然笑开：“怎么？不肯？”
她当然不肯。
牡丹厅里虽然没几个人在场。但没了颜清婉，在场的人社会地位和身家都不如她，她又怎么可能跪下磕头？
看顾晚吟沉默，林钧适时提醒：“顾总，你的阿恒可还痛着呢！”
转头又跟我八卦：“我还以为这个董恒有多重要呢！看样子，顾总对白月光的爱也不过如此嘛！”
他故意提高了音量。
就连路过牡丹厅的人都忍不住朝里面探头。
只不过，看到牡丹厅里的葬礼布置，便不好意思再继续八卦了，随口议论了几句就去了自己的包厢。
饶是如此，顾晚吟仍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她强行试了几次，都被保镖严严实实地拦下。
又让董恒打急救电话。
可惜，牡丹厅被我安装了信号屏蔽器。
进到这里，手机就成了一个毫无价值的玩具。
顾晚吟有些抓狂了。
“叶书宇，你非要这么逼我？”
“是。”我再次问她，“这个地，你跪是不跪？这个头，磕是不磕？”
“休想！”顾晚吟咬牙，“你敢这样做，别指望我会原谅你！”
“好。”
我没再多问。
直接朝保镖一招手。
保镖上前。
顾晚吟下意识后退：“你们想干什么！”
下一刻，她的膝窝一痛，脚下一软，跪在了地上。
董恒又重新跌倒在地。
抬眸的瞬间，他看到了明远的遗照。
可又立马移开了视线，像是没看见一般。
顾晚吟还想上前扶他。
但保镖死死按住了她。
我走上前，冷眸看着仿佛在上演生离死别的两人。
随即一把揪住董恒的衣领，将他拖到了明远的遗像前。
董恒吓得连连挣扎。
可整个牡丹厅除了顾晚吟，都是我的人，自然无人搭理他。
顾晚吟倒是有心救他。
不过她被保镖团团围住了。
纵使回头，也看不到这边发生了什么，只能听着董恒的惊恐的声音，大声警告我别冲动。
我看着明远的“王子城堡”，笑了起来。
“明远，我让他来给你赔罪了。”
“明远？”
顾晚吟听到我的话，愣了一下。
突然又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高喊起来。
“明远！爸爸他疯了！你最乖了！快来帮帮妈妈，好吗？”
“只要你帮帮妈妈，妈妈就给你买好多乐高机器人，怎么样？妈妈还会陪你吃最好吃的蛋糕，去王子城堡玩......”
她越说情绪越激昂。
可惜，无人回应了。
“原来你都知道。”
我闭了闭眼，心头酸涩得厉害。
原来，顾晚吟知道明远喜欢什么。
顾晚吟没听到回应。
却以为明远只是跟以前一样，不敢跟她说话。
全然没想过，我为什么不惜逼她下跪磕头，也要留下她。
“够了！”
我冷声低喝。
转眸又看向董恒。
“你是自己磕，还是我帮你？”
“我......”董恒犹豫。
“我数三声。”我开始掰手指，“三、二......”
“我自己来！”
董恒双目愤恨地朝明远的遗像磕了三个头。
我丢开他，转眸看向顾晚吟。
刚要开口，董恒已经抢先说道。
“晚吟毕竟是女人，再怎么说也不能当众下跪磕头！叶书宇，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我来！我来替晚吟磕这个头，可以吗？”
“阿恒，你不必求他！”
顾晚吟急得差点没跟保镖打起来。
我忍不住鼓掌：“好一出郎情妾意的大戏！”
俯身拍了拍董恒的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要真那么想替顾晚吟磕这个头，也可以。”
“一百个响头，一个都不能少！”
我的话掷地有声。
董恒瞬间白了脸。
一百个头磕下来，少不得要脱层皮。
可他话都放出来了，自然要兑现，否则这出戏就白演了。
看着他们，我再度提醒。
“庆功宴是十一点开始吧？你若不抓紧点时间，到时候误了庆功宴，让顾氏失去其他的合作机会，可怪不得我。”
刚刚还在挣扎的顾晚吟仿佛被点了哑穴，瞬间噤声。
我不禁冷笑。
果然，在她的世界里，她自己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董恒也知道这点。
只得一个头一个头磕了起来。
整个牡丹厅一时之间安静得只能听到他的磕头声。
随着时间流逝。
董恒的头越磕越慢。
我看了眼时间，已经临近出发的时间，还差二十多个。
便也不再任他磨蹭，直接抓住他的头，就砰砰砰地往地上撞去。
终于，一百个头磕完。
董恒晕了过去。
额头破了皮，正在流血。
我招呼了两个保镖把他架出去，连带着顾晚吟，一并丢了出去。
明远的最后一程，他们不配参与！
时间将至。
我抚摸着明远的骨灰盒，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明远，来生再做爸爸的儿子吧！”
我抱起明远的骨灰盒。
林钧抱起明远的遗像。
我们一起出了牡丹厅。
门外早没了顾晚吟和董恒的身影。
跟着林钧亦步亦趋地上了送葬的保姆车。
车子一路前行。
我紧紧抱着骨灰盒，浑身冰冷得厉害。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
我不想接。
可它锲而不舍，响个不停。
我只得接起。
电话那头传来了小天稚嫩的童音。
“叶叔叔，我想你了......”
我心头一暖。
刚要回话，颜清婉温柔的声音便撞入我的耳中。
“事情都办完了吗？”
“别急，慢慢来，我和小天等你回家。”